骁尘知沙

你要不要试着跨过这条河

[仏英]Speeding Cars

·精神出轨,原cp法加&双英,雷慎

·不是车。标题取自灵感曲Speeding Cars-Walking On Cars,顺手推歌,真的好听。






01.

 

弗朗西斯挺喜欢这家书店。巧的是,喜欢它不属于“书店”的那一半。它前厅是一个咖啡馆,弗朗西斯每周会抽点空来坐坐,偶尔参与一下小型的文学沙龙(在不讨论莎士比亚的时候),权当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比星巴克更有格调的去处。

 

今天他破例走进了那扇陌生的、通往后屋书店的门。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想为加拿大恋人挑一点礼物,弗朗西斯也时刻知道着这是家英国书店,显然与他自己的口味重叠甚少的英国书店。然而他还是踱了进来,指腹无意识地抚过一排排整齐的书脊,静静的没有说什么话。

 

这种事情其实从来不需要准备理由。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时候它会自个儿冒出来。

 

就在那时他在弗朗西斯的眼前出现了,近乎纤细的青年,金发在里屋黯黄的灯光下显得沉郁而庄重,依稀辨得出幽绿的眸色,极深,看不进的深。那青年从藏书室门口的柜台后站起来,弗朗西斯注意到他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法国人忽的生发出一种不知所起的直觉:自己知道这陌生人冷静外表下的桀骜,并且已经知道很多年了。

 

“先生,我想这儿没有您的雨果。”

 

瞧,就连这话语中的促狭与讥讽,也都好像在意料之中。

 

“被如此轻易地认出是法兰西人,该说是我的荣幸吗?”

 

弗朗西斯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呵,像你这样儿的绝不算难懂……你不是每次在外边儿宁愿看那些浮躁的报刊也不愿进来么?让我猜猜,是不是祸害着哪个年轻姑娘哪?”

 

对方耸耸肩,唇角牵出一个无谓的笑容。

 

“……这么说罢,猜错了一半,很可惜。”

 

他顿了顿,轻轻松松地说。

 

“哪一半,容我问一句?”

 

“是男朋友。”

 

“……哦。”

 

弗朗西斯如愿以偿地在那张富于揶揄且精致的脸上看到了不同的表情。“另外,您似乎刚才说有人一直关注着我看什么样的杂志?”他不自觉地显出微笑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笑容意味着什么;毕竟,他也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先生,恕我直言,现在你就像一只翘首而立的高卢鸡,”毫不示弱的回答,“可别忘了还有人在家里等着呢。”

 

“哦,别这样。”弗朗西斯的语气近乎戏谑,他理了理晃眼的鬓发,轻缓地说道:“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他随口说了一些漂亮的道别,没有忘记微微上扬的尾音。转身出门之际他不着痕迹地用目光寻了一道这年轻人的名牌。然而对方工整制服的胸口处,只有空空如也。他低低地笑了,抬起头来。

 

年轻的店员坐回了柜台后面,下颌搁在分明的指节上,仍然拿那双深邃的绿眸子看他。或许那张脸上有些自得与嘲弄,又或许是错觉。

 

走出书店大门后弗朗西斯才蓦地回过神来。似乎在他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只漂亮的鸟儿迈着极高傲的步子走出来了,他伸手去抚它,感受它华丽的尾羽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颤抖。

 

02.

 

在看到隔间里的客人后的一瞬间,亚瑟差点转身就走。尽管一张羽毛假面遮掩了些面部特征,但坐在那里的,毫无疑问是前几日那个法国人。

 

“请问是我的蓝山吗,先生?”

 

听罢,亚瑟暗骂一声,正了正鼻梁上红黑格纹的假面,从门板的阴影里跨了出来。

 

从上回那个家伙从后屋藏书室离开后,亚瑟每见着他,想到的东西便格外多。高卢鸡。已经要谈婚论嫁的女友罗莎。大学时代秘密交往过的学长。他心知肚明这是某些事情的先兆——他不愿看见它发生的事情。于是他躲着那个一身倜傥的长发男人,一边躲着,一面自嘲。看,现在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所以,要不是今日书店的假面沙龙难得热闹一回、让前台缺了人手,下面这些统统不会发生。

 

“打扰了。”亚瑟生硬地端上咖啡。

 

“谢谢您。”法国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麻烦您,您愿意替我拿一本维克多老兄的书来吗?”他的眸子里映照进了灯光,比那天看到的更接近浅海的颜色。

 

“抱歉……但我以为我上次说得挺清楚了。这几天不太找得到。”亚瑟皱眉。他仔细握着答话的分寸。

 

“我来过?我见过您?也许是吧。但您大可以认为今天的我不是那天的我。”

 

“请你解释一下。”

 

“为什么不遵守假面游戏的规则呢?今天,在这儿,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您有女友吗?”

 

“有。可所以呢?”

 

“您说对了。我也不是单身,可那也不代表什么。”

 

“这是一场危险的对话,先生。”

 

“可您并没有中断的意思,对吗?”

 

“……呵。”

 

“就算我现在对您说,‘你望一颗星,有两个动机,因为它是发光的,又因为它是望不透的’*……也容不得谁来责怪!——”

 

“——雨果的文字可不是这样的用法!”

 

“——哦?您果真还是读过。”

 

“——雨果是世界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他的世界也是从法兰西开始的。我只是想,先生,没有谁有立场责怪两个即将陌路的人。”

 

他们在刚开始对话时隔着桌上一张薄薄的酒水单;亚瑟瘦削的指尖按在这头微微泛白,法国人的左手放在另一头、力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现在客人早已离开了座位,亚瑟禁不住在他的话面前退缩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脊背抵着坚硬的隔墙。眼前的人是把枪口抵在额角上微笑。他将视线从对方由面具拥着的紫蓝色眼睛前面移开去了。他觉得那低沉和缓的声音燃起了自己内心什么久违的东西,像是下午两点在柏油路上被煎烤多时的石子。

 

亚瑟在面具后轻皱了眉头。他没有立即回答,听凭自己被圈在对方身前的暗影里,靠得极近的鼻息交叠着蒸出一方暧昧的空气。

 

“我觉得我认识您很久了……”他听见那法国人这么说,压得低低的气音。

 

“是吗——这不像是你愿意用的蹩脚台词。”

 

“不……您就如同我臆想当中,朦胧不清的一个影像。月亮在梧桐树梢挂了多少个夜晚,这个影子就徘徊了多久。”

 

空间在缩小。这令人不安,以及隐约的焦躁。蓝山气味的游丝肆意地飘荡。

 

“请等一下。”亚瑟突然说,他们的鼻尖险些相触。他伸出手,指尖迅速拂过对方的唇面,不着痕迹地推开些许距离。顿了半秒,接着仰起头吻了上去。

 

热烈和温存在一瞬间裹紧了亚瑟的神经,他不由得漏出几许急促的喘息。思维一片空白,他只听得见一个单调的低频音一下一下锤着自己的太阳穴,恰似一个钟摆。他冰凉的手指交缠着法国人的金发,颤抖得不能自已。声带也随着唇舌的交缠在颤抖,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知道它存在。

 

停下来……停下来。

 

亚瑟最终还是退开,直视着法国人。他知道原先环着自己的手臂并未用多少力气阻拦。他的指腹再一次拂过对方的唇,从左到右,缓慢却不显留恋。

 

“Zip。失陪,先生。”

 

他用令人惊异的镇定拿起桌上的托盘,波光流转的眸子再度凝上薄冰。他从容自若地踏出隔间时,身后的那个声音叫他停了一停。

 

“上一份布朗尼吧。耽误您的时间都记在我账上。”

 

亚瑟回身拿起桌上的账单,径直走了出去。

 

03.

 

那一刻玻璃门外的夕阳雀跃得刺眼。这是弗朗西斯几天后再次走进书店,所得到的际遇中他唯一记得清的一条。那一刻他隐秘而可笑的想法被那双眼里的孔雀石给毫无保留地洞穿。那鲜活异常的阳光负责提醒他,世界和他自己身在何处。

 

他如往常一样坐在临街的双人位上,孑然一身。先是翻看了两份小报,后来又放下了,只是坐着,数着透过窗格过滤近来的光斑。那个年轻姑娘走进门来的时候弗朗西斯是什么也没看着的,于是他自然地分了些注意力去关注她。金发谨慎地盘成髻,架一副纤细的半框眼镜,她似乎平日是那种比较严肃的姑娘,但此刻的步子却是轻松而隐隐期待着的。她发着光,而弗朗西斯一眼就能看出是阿佛洛狄忒把着她的灯。她朝着后屋走过去。

 

一瞬间他想到了什么;这促使他抬起头来,一下子看见那个有着碧绿眼睛的店员倚在门口,正回望着他的方向。弗朗西斯注视着那双眼,却陡然觉得冷了。那青年的目光轻易地[穿透]了他,没有焦点,好像窗边只有散漫的虚空似的。

 

这是一道逐客令。弗朗西斯在这一刻之前,从未想到往藏书室看上一眼。因为不需要罢。只消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他顺从地离开了。十分钟后他已经在回公寓的地下铁里。电话响了。是马修。在他们开始商讨晚饭的事宜时,弗朗西斯才记起今天在咖啡馆消耗的时间太多了。

 

“又去那家书店了吗?下次可别忘了时间啊。”马修的声音混着电流的嘈杂。

 

他顿了一下。

 

“抱歉,马蒂,今天临时开了个工作会议,没来得及和你说。”

 

“啊,没关系呢……带点芝士回来做意面行吗?”

 

“乐意为你效劳,我亲爱的。”

 

电话结束。他站在人满为患的地下铁里,笔挺的西装被挤出些许恼人的褶皱。然而他迟迟没有放下手机,话音落地前最后一秒的神情映在漆黑隧道的空气里,不像是他自己。

 

仅仅是在书店坐了一个下午。为什么要说谎?

 

仅仅出现了一个姑娘,还有另一个的眼神。没有其它。为什么要说谎?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不确定那些人物是否真实。但他知道阳光会比他诚实。弗朗西斯感觉到空旷的自己站在空旷的地下铁里,在空旷的管道中漫无目的地飞驰而去。

 

04.

 

“别喝了,亚瑟。”

 

在亚瑟碰到酒瓶之前,罗莎早先一步把它拉到面前。亚瑟便知道这细心的姑娘已经察觉了什么。如果在平时,再怎么只是一瓶啤酒而已。罗莎望着他,忧心地、并非拷问地。

 

“你心里有事,对吗?如果执意要瞒下来的话,就算这是硫酸也不能化开它。”

 

“亚瑟,你需要的话,我会听。”

 

亚瑟像被抽了底的一堆木材般塌在餐桌上。他怔怔的,双臂将自己圈在一个角落。微量的酒精在缓慢地加热面部的毛细血管,不过他可以肯定,他的思维还在奔走、还在碰撞,还是一个随时可以把其他球打进洞的白球。

 

他思维着。隐约觉得身边坐着的不是英国姑娘罗莎,而是印象里某个人曾说过的,一个臆想中的幻影。或者说,他希望是这样。

 

这越轨的希望让他发自内心地痛苦。是心脏被撕碎了又拼起来,一次又一次,胶水里掺了盐。他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毕竟谁的社交都少不了谈资。然而现在轮到他自己,一眼的悸动,发生在一个本不可能、也不该有的人身上。

 

他暗里用最直白尖刻的词语定性自己,凶狠的浪头将他淹没。那些异彩纷呈的故事里,真爱打败逝去的激情,美好得像童话,刺激得像电影。可眼下只有现实。每个人都没有理由被轻易辜负的现实,无趣且无奈,如果不能说是自来水,顶多也只能算柠檬汁。

 

有时亚瑟会从头顶无边的水体中浮出来,脖颈被自己掐得发白。他想要把心掏出来以减轻望不到头的折磨。

 

——罗茜,我……

 

——我亲了一个男人。

 

——但是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谁也不会。我乞求你的宽恕。我一直是爱你的。

 

不,这永远不成。在女孩子面前,善意的隐瞒是正常且必要的。他没有理由让他的臆想造成对他人的烦扰。但那样他终其一生是一壶清水。若他选择另一边呢?他将成为比这酒瓶里浓烈几倍的Newcastle Brown*,甚至是,可以大剌剌地踏坐在酒馆桌台上,大口灌饮的朗姆酒,让火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放肆地流进衣领,也全然不用在意。

 

但是不,不成。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唇瓣的接触是无足轻重的一环,它的有无对于亚瑟来说没有区别。但悲哀的是,对于旁人,只有这一项可以聊作说明——或者证据。没有人会理解。没有人会宽宥。

 

于是他再一次地沉到水底去了。随着一颗浸透了海水的、布满伤痕的心脏。

 

幻象每时每刻都在消亡。他想喊他回头,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用来称呼的词句。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瞳孔费劲地调整了焦距。他仍旧看见罗莎,望着他,关切而且忧心地。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软且冰凉的触觉。

 

“罗茜,我……

 

“我心里边很难受。”

 

“我知道。”她喃喃地说。

 

“但我说不出来。我不能说出来。请原谅我,罗茜。”

 

“你没有做什么一定要我原谅的事。”她轻轻摇头,回握住亚瑟的手。

 

“谢谢你,罗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低声地、近乎无意识地说着。罗莎好像回答了他什么话,但他有点听不见了。他握着她的手,几乎要热泪盈眶。并非情感性的泪水。他脑海里只疯狂地循环着一个念头。

 

如果我站在公路当中,站在飞驰而来的轿车前面,你会不会告诉我,你是谁?

 

05.

 

天晴了好一会儿了。在这细雨连绵的英伦三岛上,天,值得珍惜地放晴了。弗朗西斯默然地加入街道上缓缓流动的人群。一张张或倦怠或专注的、被雨雾浸透了的脸庞交错相映,水淋淋的长柄伞挤在人与人的间隙里定向移动。

 

雨的味道是灰尘下落的味道。弗朗西斯在这气味当中木然地向前走,一点点找回知觉。视网膜上的模糊渐渐散去后,他看见不远处电影院的醒目招牌,隔了一个街区。还有一条盈满了车流的大道。从他这儿看不见,但他想象得出,一分钟前和他通过电话的马修就在熙攘的商场大楼门口,手心里捧着温热的咖啡,微笑绽放在灿烂的爆米花香气里。

 

他混沌的眸子从远处拉近,猝然生发出微妙且令人绝望的痛苦来。他所想象的究竟是瞬间让位于他所看到的。马修蜂蜜色的卷发飞速隐去,弗朗西斯越过重重人海一眼捕捉到那一头耀眼的朝阳般的金发,瘦削匀称的身材,神情淡然,辨不清那两道浓眉底下的深翠色眸子聚焦在何处。

 

这次他身边真真切切是那个姑娘。她柔顺的金发披散下来,精致小巧的头颅轻轻靠在那青年的肩上。他任她亲密地挽着,两人互相低声交谈,表情柔和安静。

 

弗朗西斯和街对面的书店店员,朝相反的方向走着。面向,相遇,背身,离去。

 

弗朗西斯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这不奇怪。他在遇到马修之前,就已经与这座城市相识了。那自然会有无数的白天和夜晚,他独自走在街道的一侧;越过或多或少的行人和汽车,在马路的另一端会有这么一个眼睛像绿宝石的年轻人,与他在寂静中毫无交集地擦肩而过。不过他不知道,他们各自的身边,从哪一次起出现了第二个人。

 

如果他们在某一回,彼此都形只影单的时候,在某个凑巧的时刻,视线相遇了呢?

 

他们一定会认出对方。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认出对方是自己的生命所在等待的那个人。

 

弗朗西斯不曾停下脚步。放慢也不曾。

 

但他已经在前一刻的原地留下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弗朗西斯顿住了,蹲下的同时面庞痛苦地扭曲,任由行色匆匆的人们从他背上踏过去。猛地他又站起,决然地冲到大街上,冲向飞驰的车流。这可能就是那个青年对他的未婚妻倾吐郁结的时候,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着的,同样一条川流不息。

 

每个人大抵都会有这样一条大街。

 

那个弗朗西斯站在大街的中央,站在高速驶来的车的前方。

 

——如果您愿意,请告诉我您是谁!

 

我不再需要我的秘密。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吧,看我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眼里,青年站住了,回过了头,诧异,却笑着,说了一个值得千百遍地呼唤的名字。

 

这一个弗朗西斯仍然在走,走向马修等待的方向。听着背后愤怒的鸣笛声,不曾回头。

 

06.

 

花茶的清香搅扰了藏书室空气里弥漫的浮尘。这是亚瑟在家时总陪着他的,熟悉得叫人安心。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又关上,风铃一阵清脆的窸窣。亚瑟早已望见了来人。他坐回柜台后边,指尖压在自己几乎不曾好好佩戴过名牌的制服胸口。

 

在他恰好把茶香全数收纳进毫无美感可言的水杯中时,来客已跨越整个前厅,身影出现在书室的灯光下了。亚瑟抬头看着那法国人,屋内温暖的光线将他轻柔地包围。紫蓝色的眼瞳好似将晓时分的天色。

 

从始至终他们的眼神没有交集;一个走入高大的书架之间,一个坐在原地,他们的影子在灯光同样的节奏下出现细微的摇晃。不同层次的阴影把法国人的长发染成不同层次的深深浅浅。他拿着一本书走过来。亚瑟像面对任何其他人一样处理了交易,未等他收好零散的纸币,对方的衣角已消失在门边。

 

亚瑟如梦初醒一般低下头,缓慢地、仪式一般从桌上的凌乱中,抽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他没有立刻打开它。这上面该写着什么?一个名字?地址?联系方式?接下来,他该顺着纸条找过去,一次或两次直到规律的秘密欢|||爱,费尽心机维持表面的平静与和谐。谁也不会受伤,谁也不会失望……

 

那是红木的匣子在壁炉里烧成了灰烬,是美艳的海妖在大洋深处腐朽成泥,是灵魂相中的那个人,变得和他从前见过的形形色色的面孔并无二致。

 

若是这样想来,他早就该在滚滚的车流中被碰撞、被挤压、被碾碎。留下一个躯壳和重新熔炼得走样的心,回到生活中来。

 

像等待法庭的判罪一般,亚瑟打开了纸条。

 

没有。他之前猜想的,统统都不存在。那上面只有两行字,字迹优美中带着奔放,与他期待的竟有几分类似。

 

“我马上就要离开英国了。如果您愿意告诉这个站在疾驰而来的汽车前面的人,该用什么样的词句称呼您,就请您在明天戴上名牌吧。我想,道别总归是礼貌的。”

 

 

 

同样的光线和同样的时间,还有同样的人。仅此一次,再不可复制。

 

亚瑟平静地仰头,淡淡地笑着,对他的法国客户说:“我的名字是亚瑟·柯克兰,先生。”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幸会。”

 

好久不见,以及,再见。

 

倏忽又仅留下亚瑟一个人,被藏书室的灯光所吞没。纸条被撕成细碎的白屑飞扬在空中,仿佛昭示着一次新生。

 

-fin-

 

*1你望一颗星,有两个动机,因为它是发光的,又因为它是望不透的:出自雨果《悲惨世界》,小马给珂赛特的情书中的一句

 

*2 Newcastle Brown:一种深受英格兰东北部人和全英国学生喜欢的浓烈黑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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